专题:第18届中国投资年会·年度峰会
创新医药市场到了“历史性切换”的时间节点。
“中国创新医药市场的寒冬可能不是寒来暑往的常规变化,更可能是行业主题的历史性切换,这意味着曾经的春天和夏天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来了。”谈到中国生物医药赛道的前景,凯风创投投资合伙人王立铭给出了一个相当“炸裂”的观点。
不过,王立铭并不是悲观派。他进一步表示,如果有下一个春天和夏天,市场上的玩家可能是一批全新的物种。具体而言,他认为今天的中国来到了可以在中国本土挖掘具有全新科学和技术的潜力,利用原创型的科学和技术来推动创新型产品开发的时间节点。这就是所谓“历史性切换”。
在5月9日由投中信息和投中网主办的“第18届中国投资年会·年度峰会”上,王立铭做了主题为“做生物医药时间的朋友”的演讲,以下为演讲实录:
非常高兴今天有机会和大家分享凯风创投在过去十年时间对于医疗行业投资、特别是创新医药投资相关的经验和心得,以及对未来创新医药行业的看法。
在今天这个时间节点讨论创新药投资肯定不是让人心情特别愉快的话题,大家在行业会议上互相了解到对方还在投创新药,可能都会响起含义不明的笑声。但无论如何,对凯风创投来说,坚持生物医药投资,深耕医疗行业是我们十多年来一直在做的事,也是未来十年会继续深耕的事。想借此机会,站在时代主题切换的大背景下,聊一聊我们的心得和体会。
在今天这个时点,为什么大家觉得创新药投资本身是情绪复杂的话题?也是因为在中国的医药市场上,创新药行业本身也是时间非常短暂的行业,在此时点上,恰恰行业刚刚走过了它的第一轮周期。
如果一定选代表性的事件标志这个周期的话,行业开始是在2011、2012年的时候,标志性事件是中国以Me-too、Fast Follow为主题的国产1.1类新药的上市,特别是浙江贝达的凯美纳作为国内第一个全新的EGFR抑制剂上市,是历史性的事件。以此时间点计算,到今天也仅仅是十年多点的时间。
行业高潮是2017、2018年。一个重要的标志是资本市场的变化,特别是港股18A政策推出之后,对于创新药行业的投资人和创业者来说是非常明确的、系统性的退出机会。除此之外,资本市场的变化本身可能只是辅助性的,一定要看行业本质是什么东西在催生高潮的到来。在我们看来是PD-1这个医药市场上几十年难遇的重磅发现,决定性地改变了癌症治疗领域,成为一类巨大适应症里基石性的药物,给了Biotech企业借此成长为Biopharma的历史性机会。
随着高潮的演进,过去两三年,中国创新药市场,不管从创业者角度、一级投资人角度、二级市场退出角度,都陷入了比较低潮的状态。在这个时间节点回顾这件事是非常有意义的,因为大家会频繁地讲到寒冬、过冬、春天在哪里。
我的感觉是,当我们讲到寒冬这个词的时候,隐含着一个心理预期,这是一个简单的四季往复的周期性变化,既然有寒冬,就一定有春天。实际上看过去10年的历史演进,会意识到另外一个更大的可能性,中国创新医药市场的寒冬不是寒来暑往的周期性变化,而可能意味着行业主题的历史性切换,意味着过去这波春天和夏天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来了。即便有下一个春天和夏天,市场上的玩家可能是一批全新的物种,这对我们理解行业会有决定性影响。
凯风如何理解创新药行业,以及在中国未来这个行业可能会有什么样的机遇?
首先进行简单的类比,在我们看来所有工业革命之后诞生的所谓的“传统行业”和“新兴行业”无非都在遵循一个简单链条的方法论,从基础科学理论出发,到技术、工艺、工程和生产领域逐渐发展,最终在市场上找到应用和获利的场景。
过去十几二十年时间,在中国市场上最主要的几个新兴行业都遵循类似的逻辑,包括这两天大家频繁讲的新能源汽车、移动互联网、芯片半导体,本质上都在遵循同样的逻辑。
我不再深入细节,但有一个共性需要注意。对于所有这些新兴行业来说,主要的变化都发生在工程、工艺、生产和应用场景,但在基础科学理论部分并没有发生任何革命性变化。道理很简单,不管是汽油车还是新能源车,所依赖的最基础的科学理论,在牛顿、克劳修斯和麦克斯韦的时代就已经完全奠定了,我们今天只需要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就可以走得更高了,这点和生物医药行业是本质性的区别,我们下面还会说到。
类比一下中国过去十年创新药行业的发展,也是类似的逻辑。主要的机会发生在技术进步、临床开发和生产端,中国一定程度上做到了创新药物的快速跟随、进口替代。其次是模式创新,特别是包括互联网医疗相关的企业。过去十年中国的创新药行业里,基础理论的突破、靶点的发现、疾病致病机理的研究、药物开发技术平台的革新,实际上没有太多新东西诞生在中国,这和汽车和互联网的逻辑是非常类似的。
但很明显地看到,这个逻辑可能基本假设都是有问题的。特别生物医药行业和其他所有行业有一个非常本质的区别在于,其他所有行业都可以用性价比的逻辑来发展,只要消费者买单;但医药/医疗行业截止到今天为止,从FDA斩钉截铁的态度来看,他们并不接受医药行业可以用性价比逻辑来判断,达到和超越现有标准治疗方案,是一款创新药物必须迈过的门槛。这可能也解释了为什么中国创新药行业用十年非常快速地走过了巅峰和泡沫破裂的过程。
对于凯风来说,在过去十年有个大逻辑,我们还是希望能够以终为始地投出能给患者带来真实临床价值,能够带来超过原有标准治疗方案临床价值的产品。但过去十年在中国市场上,这样的标的并不多,所以有意识地采取了所谓的“后退一步”的逻辑,真正投出的直接临床产品并不多,更多围绕在新技术赋能的行业。希望能后退一步,利用新技术、新产品、新仪器、新思路,帮助更多人在生物医药研发价值链的环节做赋能型工作。一方面,赋能型工作风险略小,一方面在中国过去十年的市场上机会更大一些。
但站在今天的节点想象未来,尽管是在寒冬中,我们反而判断今天的中国到了真正可以在本土挖掘具有全新科学和技术的潜力,利用原创型的科学和技术来推动创新型产品开发的时间节点。
特别基于刚才聊的话题,相比其他所有能想到的行业,包括中国过去40年改革开放崛起的行业,生物医药行业有个本质的区别。生物医药背后的科学理论依据是生命科学和医学,相比其他的硬科技,生物医药其实是基础理论非常薄弱的行业。至今为止都无法声称我们对人体、对疾病有非常全面和深刻的理解。这件事使得行业本身风险非常大。但反过来也带来巨大的好处,但凡我们在行业内对于人体、对于疾病、对于药物开发技术的理解,有任何一点点本质性的突破,就可能直接带来创新性、革命性的产品机会。
不管是药的发现还是技术平台的发现,从最源头的科学家在实验室里对源头科学进行突破,到最终成长成百亿、千亿美金的公司,只花了10-15年的时间。从实验室最源头的发现到产业革命性变革,如此短的时间节奏,在其他所有行业里很难见到。很难想象牛顿提出了三定律十年之后,奔驰就发明了第一辆汽车,但这在生物医药行业是可以出现的。在我们看来,这是中国生物医药行业,特别是创新药行业系统性的机会。
我们内部做了很多工作,评估中国是不是真正具备这样的机会。我们认为是有的。过去10-15年,中国生物医学的原创性研究实际上是以史无前例的数字在增长,在我们衡量的许多指标中,所有的指标全都已经超过了世界上除了美国之外的其他发达国家,现在说是世界第二也毫无疑问。
但这些源头发现还没有真正转化成革命性的医疗产品,这本身当然可能是时间差的原因,但也可能是转化流程尚未完全走通的原因。这两点对早期投资人来说都提供了一个可以进入的机会窗口,抓到真正具有源头创新成果,但还没有转化成为革命性医疗产品的东西,并帮助它完成这样的转化。
为了做这件事,凯风在过去几年也做了比较大胆的尝试。以我们为起点,成立了一家纯粹公益性的生物医药基金,叫生物医学峰基金,在全国范围内遴选真正在一线进行原创性研究的科学家,为他们提供稳定的经费支持,不求任何回报,没有IP的要求,没有创业的要求,只希望支持他在一线做真正原创性的研究。我们的期待是这些动作能支持和发现更多的优秀科学家和破坏性创新的科学项目,最终形成完善的源头创新生态。当然,医药投资行业当然也会间接从中受益,挖掘出更多好的创业者和投资项目。这是我们在过去三年一直在做的一件事,非常希望和生物医药早期投资同行们一起完善和扩大这件事。
基于这种认知,过去几年,即便是行业进入所谓寒冬之后,凯风也仍然在持续挖掘源头创新的项目,同时持续验证和优化我们的投资理念和投资动作。我们初步建立的简单方法论,还在持续验证过程中,和大家一起探讨。
方法论1:药物开发,选择能打赢的战场。
所谓First in Class的概念这两年非常火热。但基于以终为始的判断理念,希望为患者提供真正有改善性的临床价值,我们认为很大程度上First in Class是伪命题。因为First in Class强调在科学研究的角度是全新的靶点、全新的治病机制,但本身是不是能对患者带来临床价值,以及在临床研究过程中是否有先例可循,没有任何判断。
在我们看来,中国在源头的生物医学创新有了足够的积累,但中国在临床研究和临床应用端还是相对保守和封闭的系统。所以需要对First in Class进行细化,目前在中国市场上最值得投和可行性最高的标的,我们称之为Best in Category,这样的标的在源头的靶点发现和致病机理的研究上有独特的见解;同时,希望临床研究路径和临床开发路径相对有先例可循。这是我们在中国市场更多要搜寻的案例。
方法论2:深度理解和利用风险释放节奏
大家都知道创新药投资是风险很高的行业,但风险到底高在哪儿?希望用具体的数字进行分析和判断。简单来说,当我们把生物医药研发路径拆解出来之后,意识到每一步风险都很大。当然这是一句废话。但在所有风险很大的步骤里,有一些风险是可以控制的,有一些风险是可以挑选的,有一些风险本质上是无法判断的。
比如说药物进入二期临床之后,所谓的人体效应风险在我们看来至今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做到有效的判断和预测,是需要我们特别警醒的东西。但相反,科学机制风险,当我们对科学家的研究、科学家的原始数据,甚至对原始科学研究数据进行第三方验证之后,在此基础下,对科学机制的风险可以得到有效控制。
对我们来说,投早期生物医药项目,需要规避无法预测的风险,最小化可以规避的风险,量化评估那些能量化的风险。
方法论3:寒冬下,关注点从平台型公司向管线型公司转移
过去几年,特别伴随着Moderna在疫情中的异军突起,国内外很多同行开始投所谓平台型企业,要催生真正批量产生新药的平台。这当然是医药行业历史上许多革命性机会的来源。但在我们看来,投出真正具有源头性的,能够批量产生新药的平台,如果看生物技术历史,实际上是高度稀缺的事情,差不多以平均每十年出一家的频率出现,包括80年代的Genentech,00年代的Regeneron、10年代的Moderna,可遇不可求。因此除了继续关注高潜力的技术平台,管线型公司在今天的市场情绪中可能反而更值得多加关注。
这里分享两家凯风目前重点关注和重磅投资的企业,用具体案例验证一下我们的投资理念和方法论。
第一家,柏全生物。
在我们看来,它非常好的验证了中国本土科学家已经能够产生源头性的生物医学创新,以及可以利用创新产生颠覆性医药产品的可能性。
这家企业的创始人是来自复旦大学的一位教授,公司的核心命题是找出新的免疫检查点。这句话说给比较熟悉领域的同行们会觉得这是不太成立的点,因为过去十年,特别是在PD-1大获成功之后,有大量公司、大量实验室号称找到了全新的免疫检查点,但绝大多数都没有达到当初的预期。
在此背景下,我们仍然认为柏全生物找到了全新的能够筛选出至少和PD-1相匹敌的免疫检查点通路的思路,我不花时间讲背后的科学内涵了。在凯风进入这家公司时,创始人许杰教授的文章还在撰写当中,但是他当时提出的关于识别Next PD-1的全新思路和数据一下把我们吸引到了,很快决定投资。之后我们也陪伴他一步步把原创型的发现发表在《CELL》杂志上,在宠物自发肿瘤上看到了很好的疗效,现在已经在一期临床了而且进展顺利。在我们看来这是真正有可能影响治疗领域的重磅型的产品。过去很难想象这样的东西会诞生在中国,现在这样的可能性已经出现了。
第二家:普众发现。
普众发现的主题是做ADC。这两年ADC在市场上非常活跃。但凯风投普众发现时,基本逻辑是普众创造一个有可能批量产生全新ADC的技术平台,他们开发了10万个抗体数量级的抗体芯片,能够系统、大规模地筛选在不同的肿瘤类型里有哪些全新的抗体可以作为ADC “A”的部分。之后普众又开发了自己的linker-payload技术,能够进一步优化ADC里“DC”的部分。目前普众已经有7个ADC产品在临床管线中,有3个是已知的靶点,另外4个是全新的没有任何人研究过的全新靶点。
我认为这两个例子能很好的支持我们的行业判断和方法论。那就是,在中国今天的医药市场上,虽然创新医药产品在每个适应症领域、每个时间节点都是风险巨大的行业,但在我们看来利用合适的方法论,在中国今天是非常合适的进入创新医药产业投资,挖掘真正能把源头创新变成改变患者生存质量和健康状况的创新医疗产品的项目,这也是凯风过去十年的判断,也是未来十年坚持要做的一件事。
虽然大家都觉得创新药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我们并不觉得这背后需要什么样的魔法,有足够多的钱、优秀的人、耐心时间的等待,这件事会发生。就像中国曾经在做衬衫和袜子,现在可以做手机和新能源车一样,中国未来成为全球创新药产品主要的智力中心和产品中心,在我们看来这不是一个完全无法想象的场景。
当然,我也希望和更多行业同行产生共鸣,一起繁荣和活跃生态,虽然我们始终觉得创新药是很难的事,但很难的事有很大的好处。难走的道路从来都不拥挤,希望能有更多的同行者在道路上一起创造中国全新的生物医药产业创新医药产品,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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